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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老师好！”“黄老师”……一群孩子齐刷刷站在一名男老师面前，争相和他问好。

老师一边抚摸这个孩子的头，一边轻声询问那个孩子：“今天怎么又受伤啦？”一旁的陈鹤琴白色雕像在春日的阳光下，夺目耀眼。

天气很好，以至于四月的味道里竟然有了一丝夏日的气息。我站在鼓楼幼儿园里，看着跟随欢快的音乐正在满脸认真地做体操的萌娃，伸伸胳膊、踢踢腿，摇摇手臂、扭扭腰，想象95年前，这个叫陈鹤琴的老师是如何在这里，在政治纷乱而新旧思想交迭的中国土地中，开辟出一块专属于幼儿的乐园。

这位当代著名教育家，开创了中国儿童研究观察实验法，同时又创办了中国最早的幼儿教育实验中心。他坚信“要认识和了解儿童才能教育儿童”，提出“活教育”的理论。

时隔几十年，若他重回世间，重见南京，他将会看到什么？

北京西路上，两旁的绿树如茵。身着整洁的中山装，陈鹤琴立在鼓楼幼儿园门外，他会发现幼儿园的地址虽然没换，但地名却换了——北京西路4号。

幼儿园的东边原来是头条巷，陈鹤琴的家原来就坐落在此处，门牌号是头条巷25号-27号。

在他离世的前一年，还曾回到过鼓楼幼儿园，坐在轮椅上的他，手捧鲜花，与自己亲手打造的幼儿园合了影。

1981年9月30日，90高龄的陈鹤琴在鼓楼幼儿园前留影。

4月，鼓楼幼儿园即将迎来95周年的园庆。走进这座大门，一座雕像居于正中，十分显眼，下面介绍了雕像主人——也就是这里200多个孩子们口中的“陈爷爷”。

“陈爷爷”是谁？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要想了解这里的历史，就要走到雕像身后的“陈鹤琴纪念室”。

它的前身是80年代留下的一栋红房子，再早前就是陈鹤琴的故居。“那时候那栋红房子也是文保单位了，后来我们在其基础上进行维修并把阁楼挑高，一楼为园史馆，二楼为陈鹤琴的纪念室。”南京市鼓楼幼儿园副园长陈静说道。

鼓楼幼稚园老照片

根据资料显示，1933年和1937年，陈鹤琴的故居曾两度扩建，红砖青瓦，西式平房结构，原建筑前有小型花园、动物园和游戏场等。

现在，纪念室位于幼儿园正中位置，四周则是教室、操场和游乐设施。我在滑滑梯旁看到一个围绕大树建的一个树屋，功能虽与滑滑梯相似，但因为与大树融为一体，自然而独特，格外受欢迎。

“我们在老照片也看到了陈老设计的游乐设施中有树屋，这正体现了他的教育思想——到大自然、大社会中去寻找‘活教材’，让儿童在与自然和社会的直接接触中，在亲身观察中获取经验和知识。”

鼓楼幼稚园的树屋

“他就是在这里开办了鼓楼幼稚园。”陈静指着纪念室中的会客室说道。

1923年，陈鹤琴先生想为3岁的儿子选一所幼儿园，但却没有理想的学校。“当时没有很好的选择，要么是完全西化的教会幼儿园，教孩子们唱诗、走朝会圈，非常强调礼仪。

他反对这种过于强调规矩的‘奴化’教育，认为礼仪应该是由内而外的尊重。而另外一种就是传统的私塾，仅仅教授传统国学。这两种校园对于曾留洋海外的陈鹤琴来说都不能接受。”

1911年陈鹤琴考入上海圣约翰大学，同年秋复入清华读书，毕业后赴美留学，并获得美国霍普金斯大学文学学士和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教育硕士学位。

他反对崇洋媚外的“外国病”，反对越贵越好的“花钱病”、“富贵病”，这并不能符合孩子的需求。他理想中的幼儿园是一个花园、乐园，孩子在这里有观察和探究的活动，可以在户外、阳光下奔跑、嬉戏。而他的想法，并不能在现有的幼儿园中实现，甚至会被视为荒废时间。

没有中国特色和自己理想的幼儿园，这使他萌生了自己来办幼儿园的想法。

于是，他自己亲任园长，聘请了2位教师，招收了12名儿童，10个孩子是东南大学的教师子女，包括他自己的两个孩子，还有两个日本孩子。幼稚园的场地就在自家住宅不足30平方米的客厅里。

当时陈鹤琴是东南大学教育科主任，他办幼儿园不为盈利，只是为了“理想中的教育”，一时间东南大学的很多教授都想把自己的孩子送来。

很快，陈鹤琴的幼稚园就“承载不下”越来越多的孩子了，1925年他和东南大学7个有共同意愿的好友成立了董事会，募集资金在住宅旁建立了新园舍，开始对外招生，正式成为南京鼓楼幼稚园，同年被定为东南大学教育科实验幼稚园。

1928年，陈鹤琴主持全国幼稚园课程标准的草拟和制定工作，根据鼓楼幼稚园课程实验成果制定了《幼稚园课程暂行标准》，经试行后教育部正式颁布实施，上世纪30-40年代在全国各地广为采用。这是我国幼儿教育史上第一个幼儿园课程标准。

《幼稚园课程暂行标准》

开办幼稚园的十年后，也就是1933年，教育部派督学组对鼓楼幼稚园全面检查，在对办学高度认可的同时，希望幼稚园能进一步向平民化发展，这样意味着越来越多的孩子进入到这所幼儿园。

但陈鹤琴也深感中国幼稚教育存在的很大弊病。他在《现今幼稚教育之弊病》一文中痛陈中国幼稚教育的封闭、停滞和落后，疾呼革除流弊、实行改革。

陈鹤琴专为儿童设计的游乐设施

他曾经问一个6岁的小女孩，你有没有见过松鼠？

女孩肯定答道：“见过！”

陈鹤琴又问，有多大？

女孩聚齐两手的食指在空中比画约两寸距离，回答道：“这样大。”

陈鹤琴继续问：“你在什么地方看见的？”

女孩回，在书上见到。

在女孩的书上，陈鹤琴看到了教材画图上的松鼠，而女孩正是见到这个后以为松鼠不过两寸大小。

陈鹤琴与“松鼠女孩”的对话让其感慨颇多，把这种幼儿园称为“幼稚监狱”：“现在幼稚园的弊病，并不用在乎有没有房间可以游戏，而应该在乎有没有与环境和社会相接触的机会。”

所以他组织幼稚园的孩子们每周至少三次野外活动，在大自然中上课。

在老照片里可以看到，鼓楼公园、北极阁、中山陵园、栖霞山、燕子矶，都成为当年孩子们的活动场所；在幼稚园里搭积木、在草地上吃点心、去池塘里采菱角等等，都是孩子们的活动内容。

而陈鹤琴的教育理念也在实践中有了一步步改变：从散漫期到伦理组织期，再到设计组织期，逐渐形成了单元中心制的课程。

“一开始的散漫期是陈老非常理想化的状态，他觉得幼儿园的课程不需要计划，要完全按照孩子的兴趣来。”陈静介绍道，一段时间以后家长和老师们都发现给予孩子们充分的自由和民主是不利的，因为孩子的需求是变化的。

当孩子提出新的需求以后，在没有预期和计划的情况下，老师们无法提供更好的帮助、给予齐全的材料。“孩子们今天说想研究小兔子，老师手里没有。等老师把小兔子拿来以后，孩子们又想去找小蝌蚪去了。孩子不受约束以后，容易养成任性的习惯，没有定性。”

于是陈鹤琴开始计划课程，也就有目标、有准备了。孩子们在做中学，老师们也能按照计划来实施。一段时间以后，孩子的进步变化很明显，但是陈鹤琴却觉得这是“陷阱”，因为计划是老师来制订，没有孩子参与计划的设定，孩子的兴趣被摆放到一边。

后来开始进入设计组织期，在前两者之间寻得平衡，计划是框架，老师再根据现有的资源和季节、节日、孩子的阶段特点来设计和调整课程。“孩子的兴趣往往是由现有的东西来触发的。所以陈鹤琴提出课程要有计划，但也要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调整。”

“现在的幼儿教育仍然会讨论一个问题，课程是预设的还是生成的。有一个阶段大家会觉得预设的课程就是落伍的，因为是老师控制课程安排的。而生成的课程就是好的，因为是以孩子的兴趣为主导的。”

但其实在几十年前陈鹤琴的教育实践中，已经得出了一个结果：课程的目的是促进发展，既要考虑儿童的发展需求，也要考虑社会的发展要求。所以课程应该是由孩子和老师共同来生成的。

“陈鹤琴的教育理念至今都是超前的”陈静说道，“也是我们幼儿园要去努力实践的。”

来源：紫金山新闻（记者 王丽华 图/文）

本文黑白老照片由鼓楼幼儿园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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